第二卷 插曲 复仇之剑

胸口的剧痛逐渐变得无法忍耐,罗伊缓缓立起身,无意识地紧握那柄短剑。

屋内遍地躺满尸体,血液流淌成河,视野内净是刺目的猩红。

而这一切,都是他制造的。是他用手中这柄剑,将所有这一切全部破坏。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生活在安静的村庄呢。”

“两个人一起逃出去,逃到遥远的村庄,在那里安静地生活……”

少女的话语在他脑海中浮现,却又随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胸中强烈的悲痛与执念——沉重、晦暗、报复的执念。

已经不再有退路了。

眼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将决意紧握在手心,少年朝屋外走去。

在强盗的据点中往复奔走,罗伊动作利落地屠戮着那些沉溺药物的男人。

他们多数虚弱无力、神志不清、毫无防备,而即便存在些许抵抗亦无法阻挡少年。

这是第几个?持续的杀戮令他无法思考,他只觉心中晦暗的情绪逐渐扩散,各类感觉都变得麻木。

将那些强盗全数杀尽,罗伊最终来到伊克斯的屋前。

并未感到丝毫紧张抑或退缩,唯有的无尽的仇恨与愤怒将他支配,少年一脚踹开强盗首领的房门。

“怎么回事?”那名高大的男人正一席便服坐在桌前,但他的佩剑俨然挂在腰间。

与手底下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强盗不同,这位首领一直未使用那种药物,此刻他清醒而冷静。

看见少年满身的血迹与他手中紧握的短剑,伊克斯似乎猜到发生何事:“你果然还是不老实。那种药是你弄出来的吧,就为这一天?已经杀了多少人?”

“这个强盗团伙的人,除你以外,全都已经死了。”

“梅希雅呢?”

眼前浮现少女浑身的伤痕与呆滞的面容,罗伊咬牙切齿道:“也死了。”

“混账东西!”男人勃然大怒,他猛拍桌面,起身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少年,“我女儿做了什么,你竟然把她杀了?”

愈加难以忍受胸口的剧痛,罗伊无心辩解,先发制人,举剑朝对方直冲过去。

见到少年的动作,伊克斯则脚踩座椅跃过木桌,居高临下顺势纵向劈斩。

长短两柄剑刃对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

力量比拼并非他的强项,罗伊正想调整角度,突然腹部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小子,凭你也敢跟我动手?”猛踢少年将其击退,伊克斯立即趁势追击,“给梅希雅陪葬去吧,拿命来!”

无暇起身,罗伊赶紧就地朝右翻滚,堪堪躲过强盗首领的纵斩攻击。

同时他凭本能伸腿扫向左侧,果然踢中对手下盘,将重心不稳的男人绊倒。

借机踢开伊克斯的长剑,少年迅速起身,正想挥剑斩下,却忽然间被迎面撞翻在地,手中短剑亦掉落一旁。

仰躺地面,罗伊当即发现自己的脖颈被对方用力掐住,一时呼吸困难。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留你,哈密罗也被你杀了吧?”伊克斯左手钳制少年,右手从腰后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不待回应,男人兀自继续说着:“长得比她还高大,那蠢女人居然还把你当作宠物,真是自作自受。但我的女儿,梅希雅,她做了什么,你竟把她也杀了?”

“呃……”无法呼吸、大脑缺氧,罗伊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他依稀看见伊克斯举起那柄匕首。

“就这么想给家人报仇?下去见他们吧,但愿死人能在地下团聚。”男人的话语自耳畔传来。

——死人。

逐渐远去的意识中,罗伊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童年温馨的家庭,熊熊燃烧的村庄,父母与姐姐惨死的场景,少女小心为他包扎的身姿、替他担心哭泣的模样……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最终画面定格在梅希雅最后的微笑。

重要的人,都已经死了,已再无法相见。

自己已是孤身一人,而他们的大仇仍未得报,决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用仅存的力量勉强伸出左手,罗伊拼命握住那把匕首,任由锋刃割裂血肉。

似乎未曾预料到这种情况,伊克斯稍吃一惊,掐住少年脖颈的力量略微减弱。

“啊啊啊啊啊……!”与此同时,剧痛自左手传来,猛烈刺激着罗伊已渐模糊的意识。

右手在身旁地面胡乱摸索,少年终于握住自己那柄短剑,拼尽全力将其刺入对手的侧颈。

鲜血随拔剑喷涌而出,感觉钳制自己的力量瞬间放松,罗伊抬腿踢开俯身压制自己的男人。

看着伊克斯高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中逐渐不再挣扎,少年缓缓立起身,大口呼吸着空气。

仇人已死,罗伊俯视着男人的尸体,家仇终于得报,血债得到血偿。

但是,为何感受不到丝毫喜悦抑或满足的心情。

亲自手刃仇敌的实感,亦迅速消退着,很快变得无从寻觅。

罗伊突然感到很茫然:他究竟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这些年的隐忍,承受无数痛苦,所有一切努力,就是为了今天,自己理应非常高兴才对。

可为何无法抑制地,感到失落?为何心中仅有无限的空虚?

紧握短剑,罗伊俯身将伊克斯的头颅割下,抓着头发将其提在手上。

然而除却仇敌的头颅,他什么也没有,家人、恋人、平静的生活,都已永远失去。

仇人的头,取了。毕生夙愿,完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从前安宁的生活,无法返回;少女展望的美好未来,亦无从去往。

无人回答,周遭一片静寂,唯有血水自手中头颅滴落地面的声响持续传来。

这声音为何听着如此令人生气,罗伊愤怒地将仇敌的头颅丢向远处。

时隔多年,父亲的话语突然再次在他耳畔响起:“要尽力帮助他人,做一个优秀的人。让大家都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是我们药剂师的使命。”

或许,父亲口中“优秀的人”都是那样想的吧。

但自己为给家人复仇,走上了完全违背父亲期望的道路。

原本已经打算忘却仇恨,两人一起开始新生活,结果到头来他这双手,终究还是沾染太多鲜血。

不知怎的,此刻罗伊眼前浮现的,是自己亲手将短剑刺入她胸膛后,少女微笑的模样。

“梅希雅……”少年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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