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黑荆蔷薇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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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齐埃尔(Chisle)日渐升温的争端令人厌烦,瑞达苟斯本就对族群的事务缺乏兴趣,眼下更不愿继续搅在那些无谓的对立中。

相较于崇高的使命、荣誉或是其他说教,他更乐忠于探索世界,揭秘未知的事物,包括了解凡人种族的社会与生活。

于是三年前的夏末,这座兰伦特平原上的人类小镇多出一家不算起眼的小酒馆:黑荆蔷薇。

虽然以中年法师的形象现身经营酒馆,时常被评价为不务正业;纵使招募到的唯一一名酒保是位不坦诚的面瘫少女……但总体而言,他对眼下的境况还算满意。

平安无事、清闲自在,遇见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每天又有稳定进账……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好吧,他也承认,自己只是懒而已。

嘴角刚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瑞达旋即收起笑容,他注意到有客人来到柜台前,是先前上楼的那位,叫裘斯,还是杰斯来着?

未待瑞达开口,那位客人兀自将一袋钱币放在柜台上,随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一个月,多余的先记账上。顺道问下,你们这供应晚餐吧?”

“当然。”瑞达露出友善的笑容,取过钱袋信手快速清点,同时以纯熟而亲切的口吻答道,“旅行者,我们欢迎你就像欢迎平原上的风。请将黑荆蔷薇当作自己的家。”

“莉娜,给207客房续期至冬月28日,再记42铜币在这位客人的账上……我的意思是,结余42铜币。”

吩咐完正在不远处忙碌的酒保,瑞达抽出一份价目表小心放至客人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给我一份熏鸡与一份煎羊排,分别配瓦兰面包和斯科麦饼,以及两份烤苹果,”客人无精打采地浏览着菜单,“再来两杯暮梅汁。”

看到最后,客人皱起眉头:“你们这有樱桃类的餐品供应不?例如樱桃馅饼?”

这位客人看似貌不出众,未曾想点单却都往贵的点,听此一连串的餐品,瑞达亦对面前客人的食量感到惊讶。而最后这项奇异的提问又令酒馆老板颇感犯难,好在他当即回想起自己前些天从子爵的厨师那碰巧弄来一罐樱桃酱,可以吩咐厨房临时加工、现场特制。

“当然,我的客人。”作出肯定回复的同时,瑞达对成本稍加估算,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那东西的价格可能会有些……”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瞬间打消瑞达的顾虑:那位客人不动声色地取出一枚银币压在柜台上。

“多余的记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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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ther View:Joshua

约修亚注意旁边一桌那名少年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的行为很是怪异:先将晚餐分成两份摆在桌子两侧,像是在等什么人。结果未过多久却自己先吃起来,看样子大概是等候的对象未能赴约吧。

望着少年落寞的身影,约修亚突然起了兴致。

“晚上好,阁下可是在等人?”待少年用完晚餐后,约修亚立起身朝他走去,从容行礼向其致以问候。

散落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约修亚身上,少年像是突然从沉思中被打断,他局促地沉默许久,随后一脸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未曾料到自己寻常的问候竟无意间惊扰这位少年,约修亚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想必阁下是在等女伴吧?外面雨下得如此之大,假使她未能及时赴约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吗?”

听闻这段换位思考式的耐心劝慰,少年兀自摇摇头,“她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约修亚迅速收起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不动神色地环视四周,“恕我冒昧,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份荣幸知晓——她是在场哪位美丽的女士?”

面对青年礼貌的询问,少年却露出悲伤的神色,再次摇头后不再搭理约修亚,出神地凝望着门外昏黑的夜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默古斯在上,简直见鬼。

约修亚知趣地选择适可而止,他礼貌地行过告别礼后退至一旁。

回到自己那桌,扫兴而归的约修亚正打算继续观察这名怪异的少年,却发现一位与自己同样英俊潇洒的灰发青年不知何时坐在那名有些神经质的少年对面。

“可算找到你了。你小子还真能跑。”青年将雨伞收起放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面前那杯暮梅汁试图用以解渴。

“放下。”看见对方的动作,少年眼神冰冷,如咬牙切齿般念出这两个单词。

“什么?我跑这么大老远,你连一杯暮梅汁都不请我喝?”灰发青年大笑起来,随后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那么,就算我喝了,又如何?”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少年突然站起身,以仿佛要杀人的冷冽目光盯着对方。

“呵,代价?我就喝了,你想怎样?”灰发青年放下那盏空高脚杯,毫不示弱地同样站起,“难不成你还能让我吐出来?”

冲突一触即发,喧嚣的大厅突然安静下来。

正值此时,酒馆老板友善的声音适时从柜台方向传来:“请勿在大厅内打架,若有私人恩怨需要处理,可以去花园中央的空地解决。”

“我要与你决斗。”言简意赅,少年转身朝花园走去。

“什么,我不就喝你一杯暮梅汁,你还要跟我决斗?”青年站在原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笑得越发厉害,却又忽然平静下来,“没想到你小子还动真格的。无妨,陪你过两招热热身,也挺不错。”

说完,灰发青年稍稍整理衣襟,随后迈步跟上。

又有热闹可看了,约修亚暗自感慨,他尚未弄清此二人究竟是何关系,但眼下看来他们打算大打一场。

环视四周,外面虽然下着冻雨,仍旧无法冷却在场众人的热情。大厅内的人们纷纷朝花园涌去,连女酒保莉娜也在用眼神征得她老板同意后放下手头工作前去观看决斗。

果然,围观看热闹这种事情,大众都喜闻乐见。约修亚笑着摇摇头,亦快步朝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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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准备好面对教会的代行者索瑞托斯了吗?”

立于空地一侧,加持无形力场环绕的青年嘲笑着他狼狈的对手。雨滴经过他身周时均受力场影响偏转至一旁,而对面那名少年则被冰冷的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世间掌握神秘力量的并非仅有法师,年轻人,大开眼界吧。”说着,索瑞托斯念起古老的咒语,“Taros moris edva.”

气流自四方涌来,在青年手中汇聚,凝缩成透明的长剑,锋利而轻盈,华丽且不失协调。

信手翻挑两个剑花,索瑞托斯摆开战斗姿势,同时不忘朝周围惊呼的人们致以微笑。

那名女酒保长得还挺漂亮,何必摆出冷漠的表情,或许过会儿完事后可以与她喝一杯,再做些别的。

青年环视一圈过后,对面那位少年这才从身后拔出漆黑的长剑,与此同时,左手自怀中取出某块金属怀表放在眼前。

怀表?难道这时候他还想看时间?索瑞托斯有些想笑,可惜他没工夫陪这位少年浪费时间。

就让自己先发制人,一招决胜吧。

真是只不折不扣的菜鸟。大主教竟委托自己来找这种人?

当寒光跃动在剑锋边缘时,索瑞托斯已经看见了对手的败亡。

快速默念咒文,运用秘术撕裂空间,以无形之力切换相位、超越现实,宛若浮光掠夜,索瑞托斯瞬间出现在少年身后,透明长剑无声抵向对方后颈,嘴角露出招牌的凯旋式微笑——胜负已分。

然而下一瞬间,青年却遭遇强烈反冲、突然间被击飞出去。待再回过神时,索瑞托斯已经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气流凝缩的长剑插在不远处土中,而那名黑发少年则用那柄黑剑指着自己。

胜负已分。

昏黑的夜幕之下,周遭除雨声外一片静默,索瑞托斯如何也无法理解对方是怎样做到的:先前的一瞬之间他究竟做了什么?

难道那只是幻象,而他本体利用隐形躲藏在一旁伺机待发?

不,不应该,自己不会看错,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而且,他的出招速度为何如此之快,身经百战的自己竟无法看清?

他又是如何突破偏转力场的?凭那柄怪异的黑色长剑?

匪夷所思,他甚至没有施法!

这怎么可能?

仅仅一瞬之间……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正当青年百思不得其解时,惊呼声这才从四面八方响起,如此熟悉,只不过这一次是因对面那位少年而惊呼。

索瑞托斯抬头望向那名年轻的剑士,青年从他深邃的琥珀眼瞳中看见的不是胜利的喜悦,亦非嘲弄或快意,而是……忧伤?

一招制胜的他,为何要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终于,对方长叹一口气,归剑入鞘、沉默不语,转身朝大厅方向走去。

索瑞托斯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夜雨是如此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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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裘德从沉睡中醒来时,冬日的太阳已高悬半空。

已经到午餐时间了吧,少年坐起身、叹了口气,尝试活动浑身不适的躯体。

感觉四肢无力并且头疼欲裂,裘德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大抵是昨日淋雨的后遗症。

他已经很久没生过病,如今还真是不习惯,少年费力地下床更衣,奥法虽然博杂精深却无能够祛除疾病的法术。

下楼来到酒馆大厅内,裘德随便点了份午餐,顺手取出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示意老板不必找零,照旧将多余的记账上。

“莉娜,记95铜币5柯因在207客人的账上……我是指,结余95铜币5柯因,算上先前的,共计结余1银币84铜币5柯因。”老板瑞达露出友善笑容,娴熟地吩咐酒保更新账目,并开始为少年准备午餐。

很快各类餐品陆续端上桌,然而头晕乏力的裘德却没什么胃口,最终仅喝完那杯暮梅汁,并吃下两块苹果。

深感生病诚然会严重影响食欲,少年叹了口气、放下餐具,示意酒保进行收拾,随后立起身走出酒馆。

抬首仰望,太阳正高悬正空,看上去那样遥远,洒下的阳光全然无法令人感到温暖,唯有冬日的寒彻如此真实、如此深刻。

裘德裹紧大衣,刚想迈开步伐,却突然被一个柔和的声音叫住:“先生,买花吗?”

转过身,少年发现是位卖花少女,她穿着厚实的米白长裙、头戴宽檐凉帽,臂弯挎着的圆形木篮内装有几束鲜花。

裘德仔细观察这些散发芬芳香味的明净花卉:“这是,百合?”

“没错,先生,这确实是百合。”

得到肯定答复后,少年对此颇感好奇:“霜月末,欧切丹特还有百合花?”

“天然的百合花确实早已凋谢,但这些花是用炼金术加工过的呢,可以永远绽开。”卖花少女解释道,“先生要不要买一束送给心上人呢?”

心上人。她远在天际,自己不知还要走多少路才能去往她的身旁。听闻这个词,裘德感慨良多,不禁一时失神。

“……先生?”

少女有些惶惑的呼唤将少年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回过神他才注意到关键处:“你是一名,炼金术士?”

“大概算是,虽然老师说我还只是学徒,可我已经能够调配许多试剂。”卖花少女似乎对炼金术很有自信,“先生,买束花吧?这些百合可以保持新鲜很长很长时间。”

有趣,裘德未曾想在这乡村小镇竟还能偶遇一位炼金学徒,并且她看起来年纪还没自己大,或许有着与他相仿的经历。

“挺不错的,多少钱一束?”

“由于用的材料有些贵,所以这种特别的百合花要五……”少女显得很是紧张,她小心打量着客人的表情,“五铜币一束。”

果真不便宜,一束花抵上正常人家两天的开支。裘德盯着少女的花篮,毕竟是炼金术的产物,但这里不是兰伦斯的富人区,她恐怕卖不出几束花。

然而,他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钱。

裘德取出一枚银币递至少女手中:“这些花我都买了,不必找零。”


将那些明净的白花一束束摆开,裘德席地坐在那块岩石前,失神地凝望远方。

“我没法继续待在兰伦斯……”少年喃喃自语,“这座小镇还算安静,虽然仍有不速之客……我会在这里待段时间……在这里过冬。”

裘德的话语显得支离破碎,他似乎并未仔细组织语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暮雪漫山的景色……终究还是没能见到,真是遗憾呐。”

“本以为法师是能够超越现实、神话般的存在……结果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法阻止……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少年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现实吧,只是从前我一直不知道。”

“你看上去很失落。”

仿佛从少年的阴影中立起,那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旁,语气一如既往的诚恳。

“其实并非如此吧,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假如合理节省法力,倘若没有为救那些人而提前使用怀表……结局多半不会变成这样。我没说错吧?”

“你总算又现身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嘲讽过去的自己令你很有成就感是吗?”裘德的应答显得有气无力,他甚至没有转首去看伊提奈夫内。

“我只是想让你振作起来。”影子稍作停顿,随后补充道,“对于蕾娅的事情,我表示抱歉,对此我感到遗憾。”

听闻对方道歉,少年再度叹气:“你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你不是未来的我吗?既然你早知道这一切,为何早先不提醒我?”

“或许你有所不知,我强行回溯至此,行动有诸多不便。”伊提奈夫内罕见地欲言又止,似乎正设法解释某些复杂的事情,“而且,虽说作为你未来的可能性之一,但我并非完全经历与你相同的遭遇,我们的命运之途在先前的节点便已然偏离……你能理解吧?”

“意思就是说,我们有不同的人生。那么,在哪偏离的?”

“在旅途中。直至离开兰伯汀前,我们的经历还是一致的。至于究竟在何处,你应该能想到。”似乎兑现它曾经的诺言,这次伊提奈夫内近乎知无不言。

“先前的旅途中有太多抉择,我现在没工夫也没心情想这些。”少年仍未转首回望黑影,“你今天来就为说这些?那么说完你可以走了,这时候别来打搅我。”

“事实上,我此番前来,是有一项请求,”伊提奈夫内听上去有些犹豫,“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你会答应的对么,毕竟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你知道的,帮助我就相当于帮你自己。”

“熟悉的论调,但现在我都已经将你释放,你那么神通广大,还会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裘德。我希望你能随我一同前往南风村,去见琳达。”

“现在去见琳达?为什么?我还没完成与她定下的三年之约。”

“诚然如此,”伊提奈夫内似乎在考虑着合适的措辞,“但是,目前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再踏旅途。”愈演愈烈的阵阵头痛令少年倍感烦躁,不打算再与对方多说什么,“无论什么事情,都回头再说吧。”

遭到裘德的拒绝后,伊提奈夫内略作沉默,最终颇显无奈:“好吧。等你精神状态好些过后,我再来找你。”

“反正眼下还有另一件事亟待处理。那么回见。”言毕,黑影突然自原地消失无踪,如先前现身般毫无征兆。

从始至终未曾回望一眼,任由伊提奈夫内离开过后,少年继续失神地凝望远方。

无言静坐原地,冬日的寒风拂过身畔,即便裹紧大衣裘德仍旧感觉越来越冷。

已经再无法回到兰伯汀,如今这偌大世间举目无一人能让自己与之倾诉。难言的压抑与无力感似潮水般涌来,少年长叹一口气,仰面躺倒在地。

诸般无解的烦闷萦绕心头,头疼与眩晕亦愈渐剧烈,裘德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在寒冷中沉沉睡去。


间章

Another View:Mourie

莫奈尔·路特西斯子爵正坐在桌前冥思,身为欧切丹特的领主,他对自己的城镇十分了解。

他了解这里有些什么,这周围又有些什么。

斯科平原的地震令无数难民流离失所,东面山里那伙自称“红巾兄弟会”的强盗势力日益壮大,对欧切丹特已然是个不小的威胁。

而眼下小诺伯瑞斯公爵召集各地领主举行会议,他又显然不能不去。

有一种直觉告诉路特西斯子爵,那伙强盗蓄谋已久,极有可能会在最近有所动作。

这种直觉来源于他这许多年的经历与经验,多数时候它总是很准。

此外,更糟糕的是,倘若自己离开欧切丹特的消息泄露……

莫奈尔总感觉强盗已经渗透入城镇内部,甚至庄园里就有他们的人。

山雨欲来,虽然目前一切仍显得十分平静。

这多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很清楚城镇守备队的规模,自己此行带走部分护卫后,这座小镇或许难以抵御强盗的入侵。

如是想,路特西斯子爵心间大致已有思路,他铺开一卷羊皮纸,取起羽毛笔开始蘸墨书写。

未过多久,子爵将信函装入信封内,盖上路特西斯家族的蜡印,随后摇响桌上的管家铃。

“替我将这封信寄给伯恩,”莫奈尔如是吩咐闻声赶来的老瓦罗夫,“立刻去寄,用最好的信鸽。”

“如您所愿,大人。”

老管家接过那封信,正欲告退离开,路特西斯子爵却示意他先留下。

“另外,通知治安官,近期让守备队调整巡逻班次,集中力量,防范强盗的袭击。”

“还有一件事,发布悬赏,招募镇上的冒险者去对付那伙强盗。”快速考虑后,莫奈尔补充道,“悬赏红巾兄弟会的头目,任何能够带回斯莫卡德头颅的个人或队伍,都将得到十五枚银币的奖赏……”

“等等,赏金改为二十枚银币,并且他们将受邀参加庄园内举行的盛大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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