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扑朔迷离

裘德茫然地坐在原地,凛冽冬风拂过河畔,即便裹紧大衣少年仍旧止不住瑟瑟发抖。

先前梦境中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些悲惨的画面令他倍感恍然,一时难以言语。

“你还好吗,裘德?”那位神秘法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藉由法术,我对记忆之种的大致内容稍加探测,诚然是段令人悲伤的故事。但那毕竟只是梦境,别太当真了。”

“直至最后遍体鳞伤、神志不清、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梅希雅……她还在本能地呼唤恋人的名字。”裘德蜷缩身体、用力抱住头,“太惨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对待?梅希雅(Methea),蕾妮希娅(Renethea),为何青梅竹马到最后总会是这种结局……”

瑞达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继续劝道:“你看,说到底是罗伊研制出这种药物,倘若他没有这么做,结局多半不至于此。一心复仇,往往会令那些爱你、关心你的人受牵连。报复,这类以暴制暴的行为,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对,”少年想起自己与教会的冲突,尚未来得及细想便急忙否定,“倘若不以暴制暴,我们应当如何应对暴力的侵害?不依靠自己的力量,难道靠服从与祈祷吗?”

“秩序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的。”酒馆老板听上去颇有感慨,“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些大义凛然的说教、条条框框的规矩。坦白地讲,我也不喜欢。然而若想维持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它们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眼下这动荡战乱的时代,盗匪横行,这类惨剧恐怕比比皆是。”瑞达如是总结。

“那就让这些强盗全部付出代价。”裘德突然立起身,转身注视那位神秘法师,“如沃托克所言:‘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回忆起先前看见的悬赏令,他提问道:“欧切丹特附近,是不是有一伙自称红巾兄弟会的强盗?他们的首领名叫斯莫卡德?”

“是的。据说红巾兄弟会藏匿在东南边的山里,斯莫卡德是他们的现任首领。”瑞达打量着面露决意的少年,“你是看到领主贴出的悬赏了?然后打算去消灭他们?”

“我会去的,我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再度发生。”握拳起誓过后,裘德随即想起生病时照顾他的那名少女,不禁询问道,“说起来,你能告诉我关于镇上那位卖花少女的事情吗?她自称梅希雅,与梦里罗伊记忆中的梅希雅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梅希雅不是……?”

“抱歉,但我来这座小镇经营酒馆至今也才三年时间,对于这里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了解得并不多。”酒馆老板摊了摊手,“那孩子时常会到酒馆门口卖花,我对她稍有些印象,你刚才说她叫什么……梅里?”

“梅希雅。”少年更正道。

“好吧,梅希雅。”瑞达苦笑两声,似乎努力尝试进行回忆,“我记得,是个很懂礼貌的女孩子。”

显然这并非裘德想了解的内容,他接着抛出一连串详细提问:“除此以外呢,你知道她父母的情况吗?她将罗伊称作叔叔,这是怎么回事?罗伊又究竟是谁?”

“实在抱歉,我对她的印象仅限于此。”酒馆老板露出无奈的神情,“至于罗伊,我更是从未曾见过。裘德你若是想了解这些事情,我建议你到黑荆蔷薇去问问,酒馆大厅里什么人都有。”

“时间静止在你入睡后不久便终止,我们在外边待得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我还得继续做生意。”说话时,瑞达朝南方望去,“不过在此之前,毕竟你是斯坦提柯姆的学徒,还有一件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情,关于老师的?”

“不,关于你的。”酒馆老板转首凝视少年,神色稍显古怪,“刚才忘记告诉你,记忆之种通常是双生的。我先前提到的特殊情况,实际上指的是梦境的反常互扰。当你的梦境受到他人记忆的影响时,对方的梦境亦将受到你的记忆的影响。”

“就结论而言,现在罗伊也已经体验过你的部分记忆。具体哪一段不得而知,但大致应该是你印象最深的某段记忆。”

“你说什么?”

为避免对大众造成惊扰,瑞达并未再使用传送法术,裘德则随他一同自镇北塔林河畔步行返回南部的黑荆蔷薇。

这名酒馆老板自称老师的朋友,学识渊博、神秘莫测,但他表现得却十分平易近人,与斯坦修老师的严厉刻板完全不同。回忆起诺萨的随和与幽默,少年若有所思:这些厉害的高手是否大多如此。

梦境中的惨况仍然萦绕在他心头,即便与瑞达交谈时仍旧挥之不去。裘德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回想那些场景,虽然仅是梦境,但他仿佛身临其境,罗伊无法遏制的愤怒、深入骨髓的悲恸,他均能感同身受。

原来体验他人的记忆竟会对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少年不禁暗自感慨,虽然明知那些场景并非他亲身经历。

圣光教派,蕾娅的信仰,阿方索斯大主教所倡导的秩序与教化,是否诚然有其存在的价值,裘德亦对此产生些许反思。

建立和平稳定的社会太过困难,少年无法参透那些复杂的道理,但他决不愿见到罗伊与梅希雅的惨剧再度发生。

裘德决定抽空去东南边的山里走一趟,为欧切丹特解决这伙自称红巾兄弟会的强盗。回想昔日与琳达、诺萨共同旅行时替洛兰德商会解围的场景,少年对如今自己的剑术与法术颇有信心,解决一伙乌合之众应该不在话下。

但眼下他迫切想要了解的,是那位少女、梅希雅的身世之谜。原先裘德猜测她可能是罗伊与梅希雅的女儿,然而如今得知梦中梅希雅的结局后,他愈发难以理解。

梦境所带来的悲伤与震撼甚至抑制住腹中饥饿,但体虚无力的少年意识到自身已两天两夜粒米未进,亟待进食以补充营养与能量。

并且瑞达先前谈到酒馆大厅内总有各式各样的人,从他们口中大抵能打听到些什么。


用餐叉取起盘中一块熏鸡,裘德小心将其送入口中咀嚼。少年用餐的动作很缓慢,胸中的抑郁令他感受不到饥饿,与此同时,他也在留神观察周围其他人。

这家名为黑荆蔷薇的酒馆很有趣,消费水平自廉价至奢侈一应俱全,大厅内的客人亦是无所不有,然而想起老板的神秘身份,裘德转念便又释然。

壁炉旁有吟游诗人在表演,那是一位英俊的金发青年,正一面弹奏鲁特琴,一面诵唱某段传奇叙事诗。大厅内多数客人都围坐在他四周,为吟游诗人声情并茂的表演所吸引,但也有几位坐在柜台前,正与酒馆老板瑞达闲聊。

少年此时全无心情听吟游诗人讲故事,环视四周后,他收回视线才发现一位青年不知何时已坐在桌对面,正面带微笑看向他。

这位青年看上去莫名的面熟,裘德不确定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午安,阁下,在下约修亚·阿克提斯(Joshua Arctis)。”那名青年行礼致意,“三日前的夜晚我们曾在此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阁下可还有印象?”

“记得。我的名字是裘德,最近心情不好,对你造成的困扰,容我道歉。”少年回忆起那个雨夜初到黑荆蔷薇时的情景,“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看上去很是忧扰,可否与在下分享?抑或有什么在下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约修亚并未离开,他凝视少年一段时间,随后礼貌地提出询问。

裘德盯着眼前这名青年,起初并不想搭理他,但他叹了口气,还是尝试问道:“你知道梅希雅和罗伊的事情吗?”

“梅希雅和罗伊?”听闻少年的提问,约修亚陷入思考,随后似乎想起些什么,“罗伊?是指,那位‘封印之剑’罗伊吗?”

“‘封印之剑’罗伊?”裘德复述着这个名字,他先前从未曾耳闻。

“二十多年前的事,西境挺著名的一位传奇人物。虽然不至家喻户晓的程度,但家父对他十分崇拜,在下从小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约修亚回忆起童年往事,颇有感怀,“他的佩剑名为凯亚斯/动荡(Chaos),与众不同,是一柄赤红的短剑……抱歉扯远了,他在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但是,梅希雅是谁?”

短剑,少年敏锐地注意到这个词,回想起梦中罗伊惯用的短剑,裘德若有所思。梅希雅,那位在生病时照顾自己的少女,她将罗伊称作叔叔,二人间应该存在不小的年龄差。

梅希雅口中的罗伊叔叔,真有可能便是这位“封印之剑”罗伊。虽然心情低落,少年的推理能力却未曾减弱,他继续问道:“这‘封印之剑’的称号他是如何得来的?另外,他是不是还精通药剂学?”

“裘德也曾听闻他生平的事迹?确实,罗伊不仅精通剑术,还是一位药剂大师,他改良的止痛药配方至今仍在药剂师间沿用。”约修亚显然对这位传奇人物十分了解,“至于‘封印之剑’的称号……从来没人在他脸上看见过快乐的表情,据说年轻时他曾经历过一些悲惨的遭遇,一些他不愿提起的往事。”

药剂师、不愿提起的悲惨往事,裘德几乎已能确定那些记忆的主人便是这位“封印之剑”罗伊。未曾想这位罗伊竟然是二十多年前活跃的传奇人物,那么自己体验的应是许多年前的陈旧往事,时隔多年那些记忆竟然依旧如此清晰。

少年尝试梳理着目前的线索,但仍无法理解那名少女从何而来。莫非其实梦中的梅希雅并未死亡,并与罗伊生下一名女儿?

不可能。裘德立即将自己的猜测推翻,他十分确定是罗伊亲手夺走梅希雅的生命,鲜血温暖而湿润的触感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反复推测无果的少年不由露出困扰的神情,见此约修亚赶忙致歉:“抱歉,我是不是无意间提到令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有。”裘德摇头否认,“你提到‘封印之剑’罗伊在大概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呢?”

“是的,大约二十年前,罗伊突然向他的同伴们告辞,似乎决定独自隐居,不再涉入世事纷争。他就这样从大众的视野中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时罗伊还不满三十岁,正值力富气盛之年,突然退隐的确令人费解。”

“没有人知道他后来做了些什么,亦无人知道他近况如何。起初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被仇家找上门、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和家人一同过着安静的生活。后来许多年过去,人们逐渐不再关注罗伊,连知晓‘封印之剑’名号的人也越来越少,自然无人再谈论此事。”

讲到这段传奇的尾声,约修亚露出异常遗憾的神情,仿佛替罗伊感到惋惜。

他后来其实就在欧切丹特隐居,裘德想这样告诉那名青年,但他最终并未说出口。既然罗伊不希望别人关注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考虑到梅希雅的事情,少年决定暂且替他保守秘密。

然而那位少女究竟从何而来?“封印之剑”罗伊选择在事业顶峰时隐退显然是为抚养照顾年幼的女孩,可她究竟是谁的孩子,长大后竟与梦中梅希雅的音容笑貌一模一样?

“谢谢你,约修亚。”暂且压下心头疑惑,裘德向这位热情的青年致谢,“你帮了我很大忙,容我再次为自己前日的失礼道歉。”

“没事,若能帮上忙实乃在下荣幸,希望你能够早日纾解忧扰。”约修亚立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

目送对方离去后,少年继续用餐,烦闷抑郁的心情令精制的熏鸡亦食之无味。

裘德一面补充必需营养,一面思考梅希雅的身世之谜。凭目前已有的线索他仍旧无法想通,或许应该向更多了解内情的人进行打听。

少年回想着梅希雅的话语:“小时候一直是罗伊叔叔照顾我呢,他还教我调配药剂,但……他后来离开后再也没回来……只留下一本药剂笔记。”

既然罗伊曾经在这座小镇生活,那么这里必然有人认识他。

等等。

突然间裘德又产生一项疑问:既已决定隐居照顾梅希雅,罗伊后来为何又选择离开?如今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罗伊的行为令人费解,裘德完全无法进行推理,梅希雅的身世之谜愈显复杂。

与此同时,少年想起先前在酒馆门口遭遇的异常时间静止。

取出前胸贴身口袋内那块银质怀表,裘德不禁回忆昔日斯坦修老师离开时的留言。

“时间弥足珍贵,并且无法复原。”老师的话语回响在他耳畔,从前少年总对这类说教不屑一顾,如今经历诸般世事后方才感慨良多。

既定之事,无法更改;逝往之人,无法复原。裘德兀自摇头叹气。事在人为,诺萨亦曾反复告诫自己,但少年终究还是未能及时领悟。

或许,必须实际经历过后,才能有切身体会吧。

从遐思中回过神来,裘德翻开表壳,当前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四分,所有表针均按规律照常转动,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在那位神秘的酒馆老板口中,它被称作永恒旅者的怀表(Eternal Traveler’s Pocket Watch)。一个听上去十分厉害的名字,裘德如是评论,斯坦修老师赠予他的这份礼物诚然是件价值连城的珍奇宝物。

然而这块怀表究竟是如何充能与生效的,又是何人制造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奇物,少年至今仍无法想象,同时心想大抵只有老师或者瑞达那样渊博而卓越的法师才会了解。

那么先前究竟是谁制造出那次时间静止?此人制造的时间静止又是否与怀表有关?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裘德试着摁下怀表上方那粒按钮。

“咚——”虚幻而渺远的钟声自不知何方响起,瞬间周遭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镜面破碎的声音传来过后,少年望着四周静寂无声的灰白空间发愣,看来他的怀表丝毫未受那次异常时间静止影响。

“随意暂停时间可不是个好习惯,裘德,我先前告诉过你吧?”瑞达显得很无奈,他原先正与柜台前的客人聊天。

“上次不是我。这次,我不是故意的。”裘德慌忙进行辩解,“我只是想,测试一下。”

听闻此言,原先撑在柜台上的酒馆老板立直身体,饶有兴致地望向少年:“你想知道上次制造时间静止的人是谁,我说的对吗?”

“没错。”裘德当即点头表示确认,“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首先你要知道,世界如此之大,每天都可能有各式各样的人以某种形式暂停时间。”瑞达又试图以最通俗的语言进行解释,“在普通人眼里,仅仅一瞬之间,自然不会有察觉。但是像你我这样对时间静止免疫的存在,为何日常生活并未总被打断,你想过没有?”

“假如有人暂停时间,那么应该就会像上午那样?确实,以前我从未曾遭遇过。”裘德一时难以理解。

“这是因为,仅当时间静止的制造者在空间上距离我们足够近时,我们才会进入这种静滞的时空,倘若他离我们很远,那么我们也会像普通人那样,毫无察觉。”

“举个例子:假设有一位大法师在伊西里斯施放时间静止,我们并不会有所察觉;但如果他随后施放传送术来到黑荆蔷薇,我们就会进入这样静滞的时空,与他保持相同的时间流速。现在你明白了吗?”

“竟然是这么回事?所以说……”顺着老板的解释,裘德稍加思忖,“上午那次时间静止的制造者,就在我们附近?”

“你领悟得很快,裘德。不愧是斯坦提柯姆的学生。”瑞达微笑着对少年加以称赞,“正是如此,就范围而言,此人应该就在欧切丹特,抑或附近田野或山林间的某处。”

“这样一来,范围瞬间缩小许多,我们是不是有机会找出这个人?”裘德满怀希望地望向酒馆老板。

“欧切丹特有数千常住或暂住居民,且地处交通要枢,每日人来人往,要找出此人谈何容易。”瑞达颇显无奈地摇着头,“况且,眼下我们缺乏线索,根本无从查起。”

诚然,这种行为仿佛大海捞针。听闻酒馆老板的否定回复后,少年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见此情景,瑞达稍作思考,随后劝道:“无论那人是谁、想做什么,其实都与我们无关。我继续经营我的酒馆,你该做什么照旧继续,对吧。我知道你可能对此感到好奇,相信如若有缘,终有一日你会见到他的,大可不必为此困扰。”

“你说得对。”裘德表面点着头,心中却仍旧对那位时间静止的制造者倍感好奇。

“效力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吧,该继续原先被打断的日常生活了。”酒馆老板对衣物稍加整理,随后照旧撑在柜台上,恢复原先与客人聊天的姿势。

显然瑞达对怀表制造的时间静止很熟悉,大抵他并非第一次接触,少年如是思考,或许那位酒馆老板也拥有一块永恒旅者怀表的怀表?

毕竟他是斯坦修老师的朋友,一位同样深不可测的渊博法师,裘德暗自点头,认为自己的推测不无道理。

“咚——”又一声虚幻渺远的钟声自不知何方响起,世界瞬间重新恢复至原先的模样。

静寂无声的酒馆大厅重又恢复热闹,壁炉旁的吟游诗人继续演奏鲁特琴,客人们交谈说笑的声音亦再次传来。

坦白地讲,他并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至少短期内不会喜欢。用完午餐后裘德立起身,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下心情,顺道向镇上的人们打听罗伊与梅希雅的事情。

少年来到门口,正想离开酒馆,就在这时,剧烈的爆炸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快步走出黑荆蔷薇,裘德在南边看见遥远的火光,与此同时,杂乱的喊叫声亦从该方向传来。

出什么事情了?少年正感到疑惑时,同样的爆炸声响接连自北面与西面传来,环望四周,镇上已有多处燃起熊熊烈火,各类声响此起彼伏。

恍然间,眼前画面与梦境中罗伊的记忆部分重合,结合先前见到的通缉令,裘德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该死。少年转身走进酒馆,大厅内已然乱作一团,那位酒馆老板正在尽力安抚客人、维持秩序。

快步跑上二楼,裘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动作娴熟地将黑剑赛伦斯绑在身后,随后再次返回大厅。

冲出酒馆门外,少年朝东南边梅希雅家的方向全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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